红糖锅盔

小美人鲸 7

7.

  “船上的人听着!这里是渔政局检查!把舷梯放下来,其他的人待在原地待检!”
  谷嘉诚扭到背后的胳膊被松开了,骂骂咧咧的声音平息下来。紧接着,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从一艘快艇爬到了渔船上。
  “哪个是船长?”带头人问。
  船长满面笑容地迎上前:“领导,我是。今天这是怎么了?”
  “有人举报你们在进行非法捕捞。”
  “怎么会?我们就是普通捕捞啊。”
  渔政局的人斜眼看看他,环视了一圈甲板,抬起下巴,眼神指着鱼缸问:“那这玩意儿干啥的?”
  “领导,放个水缸总不犯法吧?”
  那人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谷嘉诚,走近打量了他几眼,转头问船长:“你们打渔还要带海洋乐园的人?”
  “呃......”船长一时哑口无言,心虚地瞅着谷嘉诚。
  “我没见过出海打渔,跟着来长长见识的。”谷嘉诚随口编了一句,回看了一眼船长。
  船长忙附和道:“是啊是啊,您看我们船上其他啥也没有啊,我冤呐我,肯定是有人诬告要打击报复我!”
  渔政局的人没有继续问,仍旧一脸狐疑,大手一挥:“都跟我们回去做调查。”
  
  谷嘉诚跟着大波人马一起回了渔政局,做完笔录就被放了出来。门口碰到早就出来的标哥,两人相视一笑,一起往回走。
  “你那边怎么样?”谷嘉诚问。
  “我就说是来操作无人机取景的,还能怎么样?本来也只是做预防措施才报的警,目的达到就行了。可不想惹地头蛇。”
  谷嘉诚沉默了片刻,抬起头说:“谢谢你,标哥。是我对不住——”
  “客气什么。”标哥拍拍他的肩膀,“剩下的我能应付,虎鲸是船长丢的能怪我吗?大不了白干这些天,当来海边度假呗。事到如今,你以为我还想再拍这片子吗?倒是你,还是赶紧躲一阵吧,其他人我会解释的。”
  谷嘉诚点点头,不再多说。
  回到宿舍后,他立马开始收拾衣物行李。看到小伍穿过的衣服,前几天一直没舍得洗,仿佛他还会再回来一样。可经历过这些,小伍该是再也不敢上岸了。始终是大梦一场,就当留个念想吧。
  叠起衣服,放进行李包,谷嘉诚坐在床头歇息片刻,撇到一旁的软糖罐子,忍不住打开了瓶盖,塞进一粒糖,软糯香甜的滋味沁入每一颗味蕾,回荡在嘴里。自己真傻,早知道这么快结束了,当初就应该把糖都吃掉。
  他摇了摇头,把糖罐也放入行李,拉上拉链,背起包打开门。
  “小谷。”
  袁助理站在门口,面无表情。
  “王总想请你过去谈一谈。”
  
  重回海洋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,小伍开始担心起谷嘉诚。那天它本想回陆地告别,心里又万分不舍,在海岸线附近转悠了半天也没想好要不要上岸。看到谷嘉诚的时候,它一时激动游过去,完全忘了自己还没有吃下水母大婶的毒囊,不能变成人,然后就莫名其妙被抓了起来。
  关在饲养池的几天把它郁闷惨了,游也游不开,每天只有难吃的冻鱼果腹。直到谷嘉诚找到它才没那么焦虑。昨天晚上,谷嘉诚又偷偷进来,告诉它整个计划,让它到了海上后向家人呼救,但告诉它们千万不要靠近,只远远地露面就好。
  如今它是自由了,可老谷呢?船上的人会怎么对他?
  小伍不敢和老妈它们说,肯定要挨骂,一想起那窄小的饲养池,它也不敢再贸然靠近陆地了。宽广的大海自由自在,心却像仍被关着一样,高兴不起来。
  “你你你——怎么又来啦?还没玩够啊!”尖厉的嗓音响起。
  一抬头,小伍才发现它不知不觉又游到了水母大婶的栖息地。
  “水母大婶...我...我......”
  “哟!”水母大婶晃着透明的触须,“今天虎鲸大爷怎么蔫不拉几的,居然还打嗑吧了。”
  小伍沉默地低着头。
  “小祖宗,快拿去拿去!”水母大婶不耐烦地卷起一颗毒囊递给它,“别在这儿影响我睡觉,每次你一来,小鱼小虾米都被吓跑了。”
  小伍盯着那颗亮晶晶的毒囊,没有张嘴也不做声。
  “不要?那你来找我干嘛?”
  “我...想去看一个人,但是老妈不许我再上岸了......”
  “人?”水母大婶瞪大了眼睛,发出紫色的光,滴溜溜转了一圈,“你爱上人类啦?天哪天哪,人类和虎鲸的不伦之恋,好带感!”
  “……瞎说什么呀!”小伍甩甩尾巴,把怎么被抓、怎么被放的经历讲了一遍,末了又低下脑袋,“可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危险。”
  “那你还等什么?快去找他啊!”水母大婶扬起触须,卷起阵阵水花,“哎呀,好浪漫啊,好久没听过这样的故事了。快去快去,说不定他还在等你呢。”
  “啊?”小伍吃惊地张开嘴。
  “给!”水母大婶又卷起毒囊一把塞进小伍嘴里,其余的触须不耐烦地拍起水花,“你不想上岸还来找我干嘛?谈心啊?傻小子,快走快走,烦死了,没见过你那么耸的虎鲸。”
  “谁耸了!谁耸了!”小伍半张着嘴,既怕毒囊掉出来,又怕不小心咽下去,嚷到一半就变成了唔唔声。水母大婶怎么是这样的水母大婶?它气鼓鼓地游出岩洞,不再多想,朝海湾游去。
  一接近海岸线,被渔网网住的记忆就涌上心头。人类之间的区别为什么这么大?老谷不是说大家都喜欢它吗?为什么又要费尽力气地把它关起来?那些人看着它笑的样子和老谷不一样,让它感到害怕。
  “放开他!你们为什么要抓他?放他回去!”老谷的叫喊声仍旧回荡在耳边。
  “你别怕,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。”饲养池边的轻声耳语支撑着它度过了不知时日的几天几夜。
  “小伍,回去后...就别再回来了......”前一夜的告别,声音中带着些颤抖。
  谷嘉诚不想再见它了吗?可它还想吃火锅,想打游戏,想玩手机,想吃软糖,还想再看看他......它心里打着鼓,吞下毒囊,一鼓作气冲上了海岸。
  “老谷!老谷——”小伍跑到宿舍楼上,打开房门却不见人影,只剩一只旅行包丢在地上。转身跑下楼想找人问问,迎面撞上了标哥,正打着电话往上走,看到他吃惊地停下脚步,一手拉住他,一手对着电话另一头说:“喂,我先挂了,你联系好跟我说。”
  小伍忙问:“标哥,你知道老谷去哪里了吗?”
  “你——”标哥愣了一下,皱起半张脸,“这穿的什么呀!”
  “怎么啦?”小伍低头看看自己。刚从海里上来没有衣服穿,只在腰上围了一圈水草海带,还是在沙滩上随手抓来的,这不是跟穿衣服差不多嘛,这么大反应干什么?
  标哥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周围,拽着他走回了屋,关上房门压低声音问:“小伍啊,你真的是那条虎鲸?”
  “呃,你知道了啊?”小伍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,“嘿嘿。”
  标哥激动起来:“那你还回来干嘛!”
  “我这不是怕老谷有麻烦来看看么。”
  “你说你——”标哥叹了口气,“他是有麻烦了。本来我以为他走了,可是有人看到他被大老板带上了游艇,手机怎么也打不通。我刚托人找搜船去海上找他,希望没有我想得那么糟。你快回去吧,万一有人知道......那不是白救你了?”
  老谷被带上船了?会怎么样?难道也要把他关起来吗?小伍的脑袋里嗡地一下炸开了锅,扔下一句话就往外冲:“我、我要去救他!”
  “别跑啊!”标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,“你能怎么救啊?”
  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小伍的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,抬头看着标哥,“总得先找到他吧。”
  “哎,你们两个真是——”
  
  谷嘉诚忐忑地坐在船头的椅子上,把玩着已经失去信号的手机。游艇朝着未知的方向行驶了许久,目之所及只有一碧无垠的大海,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睛,温热的海风阵阵吹拂在脸上。小伍现在应该已经跟家人团聚了吧。
  游艇舱门“吱”地一声被打开,脚步声咚咚作响。
  “是你干的?”大老板走到他对面坐下,摘下墨镜,眯起眼睛盯住他,身后站着袁助理和一个保镖模样的随从。
  谷嘉诚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,强迫自己对视上他的眼神,点点头:“捕捞野生保护动物是非法的。”
  “跟我谈法律?”大老板嗤笑了一声,举手示意袁助理给他点了一支烟,“知道我为这条虎鲸花了多少钱吗?捕捞费、租船费就不说了,我还花重金请了最好的驯兽员,现在全打水漂了。你小子赔得起?”
  “我为什么要赔?他身上刻了你的名字吗?”
  大老板一愣,鼻腔喷出一口烟:“能耐了啊,用我的话来对付我?要你多管闲事干嘛?”
  “他本来就属于海洋,有思想、有感情、有自己的族群,根本不需要靠人类的施舍存活。”
  “一条鲸鱼?”
  “王总,我查过资料,虎鲸每天可以游上百公里,可是在海洋馆里呢?它们根本不适合被圈养——”
  “行了行了,别跟我扯这些。”大老板打断了他的话,“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,再把虎鲸引出来,等我再抓住一条,就保证不再为难你们。”
  “我?所以那天是你的人跟踪我才抓到的他?”
  大老板抽了一口烟,戴上墨镜:“那又怎么样?我本来也没想这么费劲,可你知道现在一条人工繁殖的虎鲸有多难买吗?”
  谷嘉诚心中多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,愤怒夹杂着懊悔的情绪涌上胸口,他低下头,沉静了片刻,迸出三个字:“你、休、想。”
  “哈哈哈!算你小子有种,那别怪我不客气了。”大老板猛地站起身,把烟头扔进海里,对保镖说,“阿强,把他扔进海里喂鱼。”
  “老板——”袁助理喊。
  “怕什么?让他尝尝被鲨鱼撕咬的滋味我才解气。”大老板又转过头对谷嘉诚说,“到时候就说你是失足落海的,谁能看得到?”说完带着助理走回了船舱。
  甲板上只剩下谷嘉诚和阿强。
  这下糟了。上午差点被船工扔下海,还好准备了后招逃过一劫,下午又要来一回?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,只能怪自己太天真了。
  人高马大的阿强渐渐逼近,谷嘉诚的呼吸变得沉重,腿有些发软,一寸一寸往后退,不住地扫视周围,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帮他逃脱困境。
  “杀…杀人是犯法的啊……”他无力地劝说。
  阿强面无表情:“所以你可以自己跳下去。”
  后背碰到栏杆,再无路可退了,海浪在游艇下方翻腾,拍打着船身发出“啪啪”的声响。茫茫大海,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逃,而且真的会有鲨鱼吗?可游艇就那么点地方,还能怎么逃?只能拼一把了。
  谷嘉诚虚晃一下,猫下腰,迅速地往船后方跑去,经过拐角处把手机扔进了工具间,这里是刚才看到的一个视觉死角,阿强应该注意不到。然后他抓起船舷边的备用救生圈,翻身越过栏杆,纵身一跃跳入了海中。
  游艇呼啸着驶向远方,谷嘉诚尽力往外游动,以躲开被螺旋桨吸入船底的危险,直到游艇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停下来。他大声向四周叫喊了几声,没有任何回应。海上虽然很热,海水却仍透着凉意。接下去怎么办?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  
  不知这样漂浮了多久,谷嘉诚几乎一天都没顾得上吃东西,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。虽然有救生圈,但随着时间的流逝,海浪涌动的势头越来越大,为了保持平衡不呛到水,更是耗费了他不少体力。毫无屏障的紫外线晒得他格外焦渴,却不敢喝一口海水——那只会进一步加重身体的脱水。
  漫长的等待仿佛没有尽头,阳光在海面上反射的光线刺得人眼冒金星,昏昏沉沉,只能尽量闭眼休息,直到天空传来“嗡嗡嗡”的声响打破了时间的静止。
  是工作室的无人机。
  谷嘉诚强撑起起精神想要大喊,却发现自己已经脱力到喊不出声音,只能把所有力气用来朝着天空挥手,嘴里喃喃念叨:“我在这里...这里......”
  无人机盘旋了十几分钟后,远方隐约传来马达声,不一会儿,一艘破旧的渔船“突突突”地出现在视野里。
  “小谷!”标哥站在船头,旁边站着一个老头。
  “你抓住绳子,我们把你拽上来。”标哥大喊,捧起一捆绳索往他这里扔。浪涌一阵高过,船只晃动得格外厉害,和谷嘉诚之间的距离时远时近,扔了好几次他才抓到绳索头,系在了救生圈上。
  “卧槽,小谷看不出来你怎么这么重!”标哥边拉边喊。
  “不是他重,是要涨潮了,浪头力道大。”谷嘉诚听出那声音仿佛是捕鲸船上的老孙,“再加把劲啊,你们城里人吃得挺好力气怎么恁小?”
  谷嘉诚想往船身游两下,发现自己完全使不上力,只能由着绳索拉动自己。眼看着靠近了,“咔嚓”一声闷响,救生圈的塑料泡沫被拉断了,发脆的外壳撕裂,绳索再次脱落,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下一坠,再挣扎着浮起来时又喝了半口海水。
  “草!什么伪劣产品!”标哥骂道。
  “快快快!”老孙大喊起来,“快把绳子系在身上!那边有鲨鱼过来了!”
  真的有鲨鱼?谷嘉诚浮出水面,有些昏沉的意识彻底被惊醒,回头望去,除了起伏的海浪什么也看不到。在老孙的催促下手忙脚乱地接住绳索往腰上系。
  “快点小谷!快点!”标哥的声音也慌张了起来。
  “快点快点!又来了一条!又来了一条!”
  船上的人急促地催喊,船下的人手忙脚乱地打着结。谷嘉诚抓住重新系紧的绳索,一咬牙使出全力一蹬脚,踩住船身,露出水面。转头向背后的海面望去,两支鱼鳍正从不同方向朝他这里飞速游动。
  “一、二、三!”船上的人开始把他往上拽。
  “啪——”绳结系得太松,一用力就被拉脱,他又掉进了海里。再次上浮的时候,脑袋磕到了船体,一股温热的触感顺着额头流下面颊,口鼻一阵酸涩感,满是呛入的海水,大脑嗡嗡直叫。
  “不行!系太松了!打死结!打死结!”
  他无法判断是不是幻觉,似乎能看到鲨鱼正长着血喷大口向他靠近。所有的动作都像和大脑分离了一样隔着一层膜,双手机械地打着结,却感知不到系紧了没。船上的喊声越来越急,却越来越模糊。耳边只剩下海浪的拍击声和电波般嘈杂的噪音。这次真的要完了吗?
  “轰!”巨大的撞击声响起,浪头劈头盖脸地拍打下来,片刻又把他整个人涌出海面。紧接着,腰上的绳索仿佛要勒断他一般往上提,几只有力的手拉住他的胳膊,整个人被凌空拽过栏杆,重重跌落在甲板上。
  “卧槽!真他妈邪门了。”
  “乖乖,俺滴娘哎,这家伙这么凶......”
  谷嘉诚猛烈地咳嗽着,吐出口鼻里地海水,等缓过劲来,艰难地撑起手臂,抬起头睁开眼皮,朝海面看去。鲨鱼嘴朝天漂浮着,一个黑白色的身影正在撕咬它的肚皮,鲜血顺着开膛破肚的裂口流入大海,染红了它四周海面。
  小伍...是你吗?小伍......
  谷嘉诚双眼又模糊起来,失去了最后的力气,陷入昏迷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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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明想写个短小的小甜文,为什么写着写着就成了荒野求生......我也很无奈啊,下一章一定完结了(╥╯^╰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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