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美人鲸 3
3.
谷嘉诚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着寸缕的少年。
“你好，我叫小伍。”少年笑眯眯地站起来，没走两步就顺拐了，站在原地双手比划了半天才找到感觉，踉踉跄跄地走到他面前，不小心又失去了平衡，眼看就要摔倒在地，被他一把扶住。
“哎呀，两条腿还真不习惯呢。”少年吐吐舌头，看着自己的两条腿。
谷嘉诚醒过神，脱下衬衫绑在少年光裸的腰上，少年不解地看着他：“老谷，这是干什么？”
“你怎么知道叫我老谷？”谷嘉诚抬起头问。
少年得意地说：“我搁浅那天，他们都这么叫你啊。”
“你真的是那条虎鲸变的？”谷嘉诚甩了甩头，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，“那刚才，还有昨天晚上，也是你吗？”
“似滴哟。”少年得意地翘起嘴角。
谷嘉诚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对劲。
一路上谷嘉诚都处于懵圈的状态。小伍叽叽喳喳地讲着这几天的经历，他没听进去几句，满脑子都是问号。虎鲸还能变成人？这是演电影还是整蛊节目？自己该不该相信？
宿舍楼下碰到老李头，还没等对方发问，他便不假思索地回答：“这是我表弟，放假过来玩的。”
老李头皱起眉头，上下打量起只围着一件衬衫的小伍说：“现在城里都流行这么穿？”
“你好，我叫小伍。”小伍朝老李头挥挥手。
谷嘉诚忙拉着人上楼进屋，关上房门，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，还是自己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。
“哇，这就是人类住的地方啊！”小伍兴奋地在屋里转圈，戳了戳床铺，好奇地望着他问，“好软啊，这是什么？”
“这是床，睡觉用的。”谷嘉诚一张嘴就后悔了，为什么要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，转问道，“那你为什么要变成人？”
“来找你玩啊。”
“找我？”
“是啊，可你又听不懂我说的话，就只有变成人啦。”他一屁股坐了下来，新奇地上下颠晃着弹簧床垫，“咦，好像海浪的感觉。”
“那你——”
——咕噜咕噜咕噜，一阵怪的声音响起，小伍低头摸摸肚子，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：“好饿啊。”
谷嘉诚看看手机，同事回来还早，现在这么乱糟糟的情况，不如单独出去吃晚饭顺便问个仔细。他打开抽屉，找出自己的衣服裤子，在小伍身上比划了两下说：“穿上衣服，带你出去吃饭。”
“这是什么？”小伍捡起内裤，左看右看。
“这是内裤，穿在外裤里面的。”谷嘉诚简直快要怀疑人生了，不想多解释，直接抬起小伍的腿伸进内裤口，又示意他站起来，解开围着的衬衫。
“其实我一直好奇怪你们人类为什么要穿衣服，光着身子多舒服啊。”小伍不解地念叨。一穿上内裤，马上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，低头感叹，“好神奇啊！穿上这个蛋蛋就不会晃来晃去了。刚才一路走过来晃得我好不习惯。”
谷嘉诚尴尬地捂住眼睛，吁出一口气，世界观彻底崩塌了。看来这位真的是第一次做人吧。
问老李头借了辆电驴，谷嘉诚载着小伍进城，打算找个渔家乐大排档。一路上，坐在身后的小伍各种嚷嚷，随便开过一辆车都能兴奋半天，甚至干脆搭着他的肩膀，踩着脚蹬站了起来。
“哇——哦——哟吼！我来啦！”
“哈哈哈哈哈！陆地上真好玩！”
“老谷，再快点再快点，开得太慢了啦！”
谷嘉诚的脑袋隐隐作疼。小祖宗，这是马路不是海上啊。他真的是虎鲸吗？虎鲸都这么聒噪吗？正腹诽着，小伍又突然安静下来，靠着他的背猫下腰，凑到他耳边轻声说：“老谷，快跟上那辆车。”
他侧过脸，小伍紧紧地盯着前方一辆厢式小货车，鼻子还时不时在空气中嗅闻。
幸好货车开得不算快，两人跟着进了市区，最后来到一家店铺门口，和风装修的门面，头顶的鱼旗幌子随风飘动。日料店？敢情这一路是闻着鱼味儿来的啊。
“两位里面请。”服务员满脸堆笑迎上来。
店内中央是一大片开放式料理台，厨师们在里面忙碌地切切洗洗。料理台周围是一圈堆满冰块的冰鲜展示台，外侧用矮玻璃隔开用餐区和料理区。客人几乎坐满了，服务员把他们带到料理台边的围桌入座，倒上茶。
“欢迎光临。”主厨走到他们面前招呼，“两位想吃点什么？”
“哇哦。”小伍把脸贴在玻璃隔档上，眼神来回搜罗着冰块上错落摆放的各种鱼类。
主厨介绍道：“我们店里的鱼生是全城最新鲜、品种最齐全的，想吃什么随便点。”
小伍抬头看看主厨，再低头看看展示台，举着手站起来大喊：“我要吃海狮！”
咚——谷嘉诚的头磕到了桌面上。空气瞬间凝结，所有客人都停止了交谈，纷纷看向他们这桌。
主厨的笑容僵硬在脸上：“没……没有海狮......”
“海豹呢？”
“也……没有……”
老板不会以为他们是来砸场子的吧。谷嘉诚抬起头，祈求地看着小伍：“我们就吃鱼吧？”
“不是说想吃什么都可以嘛。”小伍失望地坐下，转头问他：“你喜欢吃鱼吗？喜欢吃什么鱼？”
“我都可以。”
“你为什么喜欢吃鱼？”
“……”
一旁的服务员见缝插针，摊开菜单塞到两人之间：“一般点的比较多的就是三文鱼、鲷鱼、鲥鱼、黄狮鱼这些，还有甜虾、贝柱、海胆。看——”她指着刚刚被扛进料理区的一条大鱼，“本店刚刚新鲜到货的三文鱼。两位要不要试试？”
厨工把鱼摆到台面上，用水稍事冲洗后，拿干净的白布吸干鱼皮表面水分，摆在冰面上。
“怎么样？”主厨指挥厨工一头一尾地拎起鱼身，举到他们面前，“新鲜吧？”
小伍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米长的大鱼，咽了咽口水，点点头，站起来伸出手抓住鱼身，嗷呜一口，咬在鱼肚皮上，风卷残云般，把最肥的一排鱼腩肉吞吃入腹。
啪——谷嘉诚手中的茶杯打翻在地，他俩再次成为了全店的焦点。
“老谷老谷，这个好吃，快来吃！”焦点人物浑然不觉地继续啃咬鱼身，还热情地招呼谷嘉诚。
主厨的嘴角抽搐了两下：“这、这位客人好原汁原味的吃法，真是...识货之人。”
举着鱼的厨工面面相觑，眼看着少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，动也不是，不动也不是，眼神望向主厨求救，就这么举着吗？
反应过来的服务员迅速跑回结账台，打了单子递给谷嘉诚：“先生，今天这条鱼水台价是4000块，不收处理费可以给您打个八折，3200，您看刷卡还是现金？”
谷嘉诚用手揉了揉脸，摸出钱包翻了半天也没几张钱，只好背过脸去，掏出信用卡举过头顶：“刷、卡、吧……”
“好的，您稍等。”服务员跑去拿POS机。
“等等！”谷嘉诚转身叫住她。
“先生还需要什么？”
“给我来碗拉面吧……”
谷嘉诚坐在房里算帐。昨天当掉的相机标哥还没说要不要赔，但是他想着就算折价也要万块了吧，今天又出去三千多块钱。毕业才一年，银行户头好不容易爬上五位数，眼看着要掉一个零了，心头开始滴血。
咚咚咚，有人敲门。打开门，住楼下的美工老林探进头来：“老谷啊，你屋里水龙头坏了在啸叫？怎么一直有奇怪的声音。”
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，伴着小伍发出的各种呜呜哇哇声，歌不成歌、调不成调，只能用魔音穿脑来形容。
谷嘉诚尴尬地解释：“没有啦，我表弟洗澡唱歌而已。”
“唱、唱歌？”老林满脸惊讶，“这是最新流行的神曲吗？你表弟嗓门还挺大。”
“是啊是啊，虎鲸之歌。”他随口胡掰。
“还有这歌？”老林瞪大了眼。
打发走老林，谷嘉诚敲敲浴室门：“小伍，洗完了没？”
“快啦快啦。”
刚才好不容易说服他人类都要洗澡，还教他怎么用沐浴液。这可好，洗了大半个小时还没出来。谷嘉诚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电影，里面的美人鱼碰到水就会变出鱼尾巴，难道——他一想不妙，忙推开浴室门，结果漫天漫地的肥皂泡涌出来，差点没滑倒。
泡沫堆里的小伍转过头看到他，立刻邀请道：“老谷，你要一起洗吗？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谷嘉诚傻眼了，再一看，洗手台上大半瓶沐浴液被用得只剩了个底。
“哈哈哈，这些泡泡好好玩。”小伍笑着捧起一坨泡泡往房顶上吹，“哇哦，难怪人类都要洗澡，原来这么好玩，我也要天天洗澡。”
谷嘉诚无语地扒在门框上，自己是不是太好心了，到底为什么要把他领回来。
好说歹说把小祖宗冲干净赶回房，又把浴室打扫了一遍，就着剩下的那点沐浴液洗完澡，谷嘉诚累瘫在床上。闭上眼，走马灯般回想这魔幻的一天，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吧，但愿睡醒就能一切恢复正常。
“老谷。”甜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，提醒他这一切并不是梦，小伍笑嘻嘻的脸靠在枕头旁：“你不是说人都要穿衣服吗？为什么睡觉不穿衣服？”
“你们虎鲸不是不爱穿衣服吗？”
乌溜溜的眼珠认真地看着他：“可是我想做人啊。”
谷嘉诚无奈坐起身，不想再解释人睡觉也可以不穿衣服的，从衣柜找了件T恤给他套上，刚想问他打算做多久的人，手指擦过他的腰侧时碰到一片粗糙的皮肤，低头仔细一看，是几道结了痂的伤疤，白天没注意，还以为是在沙滩沾到的脏东西。想起昨晚的惊涛骇浪，想起背着自己穿梭在礁石群中的小虎鲸，是擦到礁石弄伤的吗？难道真的是它？
“疼吗？”谷嘉诚小心地触碰了一下伤疤。
“不疼。等它脱落就好了，在海里擦碰很正常啦。”小伍盖好衣服，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打滚，“真软啊，比海里睡觉舒服多了。”
“昨天你是刚好路过吗？”谷嘉诚一只手撑着头，靠在枕头上问。
“不啊。”小伍停下打滚，也靠在他的枕头上，“我是偷偷游出来找你玩的，谁知那么巧就听到了你的声音。”
“你…记得我的声音？”
“当然啊，搁浅那天你不是跟我说了好多话。”
谷嘉诚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，摸摸他的脑袋：“谢谢你。”
小伍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枕头里，半天没说话，直到小脸憋得通红了才转过来，飞快地在谷嘉诚的嘴上亲了一下。
他吃了一惊：“你...为什么——”
“我喜欢你呀。”小伍抱着被子转过身去，“再说是你先亲我的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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